蜉蝣朝生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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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石枕流:





阿辞回家来的时候时针分针通通指向了“12”。她跨进门,又转身小心翼翼关上门,在玄关轻轻悄悄摆好脱下的鞋子,然后才慢慢走进来。她今天穿校服裙子,好像是白衬衣蓝领结和藏青色哔叽裙。那种裙子看起来肃穆庄重,她走去开窗的时候风一股一股灌进来吹到我的脸上,透过昏黄的光我看见她的裙子被吹得扬起来,此时如果她转身,裙摆就会像骤然绽开的花。但她没有。


她只是抬头,看彻底暗下去的天空,像文艺电影里的那样。天上疏星寥落,我眨眼前,月亮被云掩住一半,露出一半,待我眨眼过后,月亮就被远处的高楼完全遮住。远处高架桥上有灯,一点一点缓缓亮起来,渐渐连成一线,然而灯火还是稀落。再看地上,零碎的光,一点两点三点,细看,原来是人与车。大地像另一个天,被月亮堪堪照出几颗星。她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也一直这么望着。


两边的窗帘被风吹得宛如白鸟的羽翼,然后慢慢地伸开去,拢住她。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她的翅膀,像鸟儿一样,她要从这儿飞走了。但她不飞走,穿着白净袜子的双脚踏踏实实踩在地上,没有半点儿虚缈的感觉。于是我跳过去,用柔软的皮毛蹭蹭她,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只是蹲下身摸摸我,就把我放到一边了,似乎是让我自己找乐子。可是我愚笨,又没有人类聪明的头脑,只能跟在她身后,不离不弃,像条尾巴。她走进厨房,开灯,然后慢慢地从冰箱里拿出几天前买的大盒装的那种牛奶,小心地倒入碗里。牛奶在碗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不大平静,但映出的她的脸,却不起波澜。



然后她把碗轻轻放进锅里,盖上干净的锅盖,动手拧开小火。明亮的火光突然跳出来,我于是退到光照不到的角落。她悄悄走过来,抱起我,动作轻而温柔。她的一小缕发落蹭着我的身体,我嗅到一点好闻的香气,说不上是什么。这时候锅里牛奶煮开了,她把我放到一边,取出牛奶。我盯着和地面那点距离,下了决心,闭闭眼跳下去——成功了,我又跟在她身后,做一条毛绒绒的安静的小尾巴。



然后她读书。她不给我尝牛奶,自己也不喝,搁在一旁,像要给谁似的。她打开一本书,坐在床上,被子半盖不盖。快要掉下去。我扑上去,想要把濒临掉落的被子救回来,却不想这么一跳,那被子禁不起我的重量,连带着我一起掉下去。 那时候我听到自己掉下来的声音。我听过很多东西掉落的声音,书掉落,杯子翻落,甚至是她不小心从床上跌落。但这次是我自己。那声音不大。我感到天旋地转,然后睁大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是四脚朝天的,像翻不过身的乌龟那样。好像有点疼。我朝上看不见她,但我知道她没有动。我没扰到她。我很开心,然后我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床上有一点轻微响动,可能是她睡了。我想她下一秒应该合上沉重的书本,关上灯,到梦里去做幸福的孩子。可是她没有。她的发垂下来了,还是那股香味,她到床边弯下身子,伸长手,把我再次抱起来,这次比前几次更轻了。我有点困,就慢慢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之中,我听见关灯的声音。现在屋里是我和她。我这时候快要睡着,头顶突然地落下一滴悲伤的、温柔的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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