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朝生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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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月亮杀尽平凡众生

漱石枕流:

















她跟我说,她最近接二连三做着一场又一场梦,梦里食尽鸟投林落得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她一个人走,寒风冷得要杀人,一把一把无形的刀子落下来,深深没入她的四肢百骸,路边都是庸庸碌碌被刀子杀死在半路的冻死骨。她的形容很生动,绘声绘色,她说光秃秃的枝桠停着瘦骨嶙峋半死不活的乌鸦——饿得仅存一息还要拼死开嗓的乌鸦。雪下了一层又一层,底下大概埋了更多的尸首和冻僵的血,表面因为太冷了结起了冰凌,像倒刺一样一排又一排,远处看错杂凌乱,还能因为她两眼昏花自我欺骗勉勉强强看成一朵洁白又凌厉的花,但近处一看那真是生得狰狞丑陋,让她想起前一个晚上梦里在森林逃亡时看见的某只野兽的獠牙,看着很吓人。她拿一根吸管,把啤酒当饮料喝。这是她的癖好,周边人都是直接嘴里灌一醉解千愁,她偏偏问点老板要了吸管喝。她吸得很慢,碎在酒里的冰块被她牙齿咬住,更为残忍地咬碎,嘎吱嘎吱,那声音很清脆,但是不好听。我笑她这梦稀奇古怪,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像你这种胆小鬼,去得了极寒之地吗?她很不满我的态度,她说她自己预估她走了很远,踏着英勇牺牲的英雄们的尸骨走下去的,走了很远很远,在地上看见被雪压得飘不起来还顽强地立着的旗帜,她跟我说这可能就是精神的力量吧,她一辈子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我听着她的话,于是点头,心里默默数着她的人生梦想,起码有十来件,全是荒谬到令人觉得她精神有问题的东西。她说第一件是要跟她的爱人办一场盛大的轰轰烈烈的婚礼,第二件是要勇敢地跟和反对她的家人说再见,第三件是不教一日闲过充实度过每一天,第四件还算现实,要凭一己之力赚一笔大钱,第五件……第五件是什么来着?我还没想起来,她开始跟我说她家里人把她的药收起来不让她吃了,说她根本就是头脑有问题吃药解决不了问题,她的好友很同情她的遭遇,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上次的那个心理医生说你随时都可以去找她。我可去他妈的吧。她眯眯笑,飞速囫囵吞下一口冰块,这样说道,然后她成功地被自己鲁莽的行为给噎着了,躬下身子咳嗽了半天。最终她抬起眼来,那双眼里盛满了冰水混合物,冰冰冷冷的融水就要那样落下来,我连忙拿纸巾给她擦一擦,但她只是摆摆手,她说我没有余钱付酒钱了。这个时候小酒馆跟拍电影配bgm似的,放起某个不知名歌手的民谣,小曲子悠悠长长别有一番风味,成功勾起我们这些多愁善感心灵脆弱的人莫名其妙的哀愁。现在很多人说啥我有故事我有酒你跟不跟我走,实际上像我们这样的没人要跟我们走,只能大家聚一起排排坐哭一哭该死的现实,然后浸在酒精里做好的坏的梦,回头醒来又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继续在现实里拖着步子走。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说你活得再糟糕你不照样也得活,大家活得都不快乐大家都在活,不差你一个。于是我想起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球,你不在山转水转地球仍然在转。于是我们孤孤单单彼此为伴,给孤独种上长满荆棘的玫瑰花,人人都过来,喜欢的看一眼,亲一亲她的芳泽,不喜欢的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潇洒洒风里来雨里去。可是我实在没勇气做个天涯浪子或做一条快乐的孤魂,于是便这样继续半醉半醒地走在路上。上次有个人陪我散步跟我聊天当我树洞,那是谁来着?我忘记了名字,于是我去问她,我说她怎么样了?对面的她不说话,背景音乐正好放到香格里拉,拖了很长很长很长的一拍让我们,后面去找寻三个字没有了,酒吧老板给生生打断,然后播放下一首。下一首是有关故乡的,女歌手声音沙哑又温柔。她喝得尚留有一点意识,被歌词触及情绪,莫名其妙来一句窗前明月光,于是边上有人唱起深夜诗人,这倒是挺应景的,现在深夜,外面月亮射进来一道光,犀利投到墙上,连过去像一把刀。诗人叹故乡,月亮圆圆亮亮,就算不是中秋佳节上元人团圆,也要求一个圆圆满满,可是今天不是十五十六,月亮不圆,月初那会儿还弯着呢,瘦削得可怜,这说明背阳一处有好大一片了。用喝了酒的人的眼睛看,那月亮朦朦胧胧的,像是很柔和,泛着一层光。可那光也冷,尾处就把温柔收起来,一钩上去做刀锋利的刃。但它还是太瘦太轻了风一吹它就要掉下来,好像是我对面已经睡死过去的她梦里梦见的风里看不见的刀子现了形,那掉下来就要小心啦,它那么瘦那么轻,轻到足以杀尽平凡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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